遠汐

  19.

  于是情书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，叶修后来也没再刻意找苏沐秋提，他还是比较相信他家小朋友的，况且苏沐秋那个态度，一看就对那小姑娘没什么兴趣。

  事实证明叶修的确不用为苏沐秋操心，苏沐秋在小学里乖巧伶俐，一向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。

  好学生苏沐秋小学毕业后顺利的升入了当地最好的中学，好中学是一所私立学校，严格管理，要求学生必须住校，只能每周回家一次。

  苏沐秋填报之前犹豫了好久，反复问了叶修好几次“每个学生都必须住校吗？”这个问题，不高兴的样子搞得叶修好几次都想开口告诉他不然我们换别的学校，可为了苏沐秋的前途又不得不忍住。

  硕博连读毕业后，叶修现在应国家要求在一所大学里边当教授边进行研究工作，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好学校的重要性。

  于是最终还是去了这所私立中学。

  苏沐秋开学的当天可算一个依依不舍，在校门口分别时一句简单的“我走了”硬生生表现出了让人肝肠寸断般的伤感，往前走几步之后还跑回来狠狠的抱了叶修一下。

  说起来或许也是奇怪，明明苏沐秋在孤儿院长大，应该比同龄人更早面对也更会处理离别，之前在孤儿院叶修每周来看他一次四舍五入与住校的情况也算相似，但小时候他在叶修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没表现出什么太过强烈的情绪，现在长大了，对叶修好像反而更加依赖了。

  叶修对此颇为感叹，都说孩子是越长大越独立，怎么到了他这好像还反过来了？

  不过对此他也没什么怨言，甚至说，他还挺享受的。

  他喜欢苏沐秋在他身边的感觉。

 

  20.

  不得不说，朝夕相处了这么久，现在骤然每周要分开五天，不只是苏沐秋舍不得，其实他自己也有一点舍不得他家小朋友。

  只不过作为一个“虚伪”的大人，能“装”那是基本素质，也只有苏沐秋不在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一丝半毫。

  叶修站在天台上点燃了一根烟，放空的眼神没有聚焦，轻飘飘的笑了一下。

  不过他这一点不对劲很快引起了同行好友的注意。

  同行的喻文州，与他同为学院里的教授，一向以对于细枝末节的洞察力出名，看到他怅然若失的眼神，立刻表情变得有些欲言又止。

  叶修意识到对方古怪的表情，挑了挑眉示意他说话。

  “在想你家小朋友？”喻文州温和地笑了笑。

  叶修眼神一变，明显是被猜中了，表情显得有些意外。

  “听说了一点。”喻文州补充解释道。

  那可不是听说了一点，那是整个学校都听说了。

  叶修本来在学校内就很有名气，说是腥风血雨人人关注那也是不为过的，而苏沐秋有事没事就往学校来，经常是叶修在讲台上教课，苏沐秋在下面坐在后排写作业，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叶修家里有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小朋友。

  而且这位小朋友又在小学毕业后表现出了一副叶修挂件的趋势。

  小学结业本来就比大学生放假要早，苏小朋友放假以后，不呆在家里看电视，反倒天天跟着叶修来上班，跟叶修关系好的的几个学生都混熟了，连办公室的老师都时常开他玩笑，“小苏这么黏着叶老师呀？”

  “对。”苏沐秋每次的回答都掷地有声，那是脸不红心不跳的。

  现在不再经常见到苏沐秋出入校园，再和着时间线，的确是个人都能推算出来苏沐秋去了哪里。

  不过能看出来叶修因为他家小朋友而失神的人就不多了。

  喻文州保持着微笑没再说话，倒是叶修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，“还是有点不习惯。”

  喻文州笑了笑，不置可否。

 

  21.

  或许中学教育的确比小学上了一个台阶，私立中学的效果可以算是立竿见影的，在叶修暗自调整自己适应着每周分开五天的模式的时候，苏沐秋也一点点独立了起来。

  他开始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，不再一下课就奔去学校找叶修，也开始重新使用起自己的房间，不再缠着叶修每天都要一起睡。

  春去秋来时光流转，有一天叶修回家发现苏沐秋甚至已经给他做好了菜等他回家吃饭。

  叶修自己是不会做饭的，因此一直以来都是请的保姆来做，他不知道苏沐秋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，还有模有样，闻起来很香。

  那一瞬间，叶修有些欣慰，又有些莫名的感叹。

  在他没有注意的那些时光里，他的小朋友长大了。

  就好像一颗被种在土壤里的种子，在不知不觉间破开泥土抽出枝芽，无声无息逐渐向着枝繁叶茂的模样。

 

  22.

  从中学开始，叶修就没怎么管过苏沐秋。

  事实上苏沐秋也的确不需要他怎么管，每次家长会都是作为优秀学生提出表扬，三好学生的奖状连年颁发，一开始叶修还问苏沐秋要不要贴在墙上，后来因为实在太过寻常也就只好好地收在了柜子里。

  初中二年下学期的时候，苏沐秋的中学里流行起打游戏机的风尚，叶修知道了以后，也给苏沐秋买了一个。

  收到游戏机的时候，苏沐秋虽然看得出开心，但却没像他们班男生那样狂热的激动，反而怔住了一下，偏头过来问叶修：“你不怕我打游戏影响学习吗？”

  “我相信你自己应该能平衡好的。”

  “哦。”苏沐秋声音听起来有些闷，令叶修有些意外，他居然没有借着叶修的表扬开心地炫耀。

  “那如果我早恋呢？”过了一会儿，苏沐秋又偏头过来问。

  “那我相信你也能处理好的。”叶修叼着根烟，回答得颇有些漫不经心。

  早恋，这是前不久家长会上老师着重强调的名词，举了很多反面例子，核心思想要家长和学校共同监督学生不要早恋好好学习。

  叶修对早恋倒是没什么刻板的看法，一开始苏沐秋小学就收到女生情书的时候叶修还有些担心，毕竟那个时候苏沐秋还小对感情什么的认识都还不清楚，但到了现在，叶修是真的放心地全权放手，反正苏沐秋一向心里有数，不会让他操心。

  可这一回却不一样。

  23.

  “我早恋了。”苏沐秋用一种信誓旦旦的语气坚定地开口。

  “哦，喜欢上了谁？”叶修语气不紧不慢，还是一副毫不担心地模样。

  “你。”苏沐秋没有犹豫，吐出来的答案掷地有声。

  24.

  哐当！

   25.

  叶修坐在椅子上一个踉跄，差点摔下来，抽了半截的烟从手中滑落径直落到了木地板上。

  苏沐秋眼疾手快地把烟捡起，“不至于要烧房子吧。”他还有心思跟叶修开玩笑。

  叶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表情复杂。

  苏沐秋或是被他的情绪感染，也没再跟叶修说笑，表情认真起来，望着叶修的眼睛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说：“是真的。”

  “我喜欢你，叶修。”

  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叫叶修的名字，而没有加哥哥之类的称谓。

  叶修沉默了一会儿，又点起一根烟，“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。

  “早就开始了。”

  苏沐秋听见他这个问题反而笑了出来，笑容明媚而坦荡，仿佛春日阳光下吹起粼粼波光的那一道微风。

  “你一直都不知道。”

  他这么轻声说道。

 

  26.

  叶修后来回想起来，才发现其实早就有迹可循。

  小学还不大看得出来，上初中以后，青春期男生各个追求酷炫耍帅的装扮，新衣服，新鞋子，各个都是恨不得家长天天给买。

  只有苏沐秋，不要叶修买新衣服，反而就要穿叶修以前的衣服，时常搜刮叶修的衣柜。

  叶修当时以为是自家小朋友特立独行还懂得为他省钱，现在看来，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。

  还有之前初一的时候，叶修其实又发现过一次小姑娘给苏沐秋的情书，粉红色的信封，画着一颗写了苏沐秋名字的爱心，被苏沐秋随手丢在书桌上。

  当时他随便瞟了一眼，根本连看都没想拿起来看，只是心里暗自感叹他家小朋友还真是讨人喜欢。结果走出房门才发现苏沐秋一直站在门口，表情有一点惶恐，似乎又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失望，看着他的神情欲言又止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
  当时叶修以为这是苏沐秋被他一个当家长的发现了情书感到尴尬，现在想起来，苏沐秋收拾东西一向井井有条，如此精明的性格又哪里会犯马虎把这种东西乱放，当时故意让叶修看见，不过是试探叶修的态度罢了。

  如此种种，叶修注意到的，没注意到的，或许苏沐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暗示过自己的心意，但却始终没有回应。

  这也没法给回应。

  叶修一向舍不得看自家小朋友难过，可这一次······

  他顿时有些头疼。

 

  27.

  都说青春期是养小孩子最艰难的一个时段，叶修原本以为苏沐秋与众不同，却没想到苏沐秋转过来就来了个早恋，早恋对象还是他自己。

  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。

  叶修想来想去，感觉自己简直被苏沐秋折腾得是一个头两个大。

  好在初三很快就到了，每周只放周日和周六下午一天半，苏沐秋忙起来，似乎暂时性的忘记了他之前说过的话，叶修也没再主动提，心里还怀着侥幸心理，告诉自己苏沐秋只是青春期无处发泄的荷尔蒙做怂，等过了青春期就好了。

 

  28.

  但也怪他没仔细查过——

  青春期，那是十到二十岁。

  桃花都谢了几轮了，这青春期，也还是没过完。